沈如筠抱着左云桉在家中补眠时,皇上论功行赏的圣旨一道道发了下来。

  作为随行女医官的崔水彤得了赏,官职连跳数级,成了正四品的女医官,不入太医院,而是皇上御笔新添了个官职,让她成为了随战女医官。

  作为主将贴身丫鬟的五福、六喜也分别得了赏,前者杀敌有功,得了一个正七品的闲职,日后月月可领朝廷俸禄,还额外赏赐黄金百两,后者押送菩萨王进京有功,得了一个一个从七品的闲职,同样月月可领朝廷俸禄,还额外赏赐黄金八十两。

  同样负责押送菩萨王进京的王啸天也得了赏,因着他是男子,又非沈国公府的下人,领了一个正六品武将之职,并归于沈如筠麾下由沈如筠差遣。

  许少青等四位小将也分别官升一级,得赏金百两,其余将士各有赏赐。

  千人去,千人归,零阵亡的战绩振奋人心,也让军中未能同行的将士嫉妒得捶胸顿足。

  他们听巡卫司的几个将士说过,跟着沈大人实在好挣功绩,他们当时以为只是巧合,毕竟黑风寨一战,沈大人一人杀上千人,怎么听怎么玄乎,如今费城一战,沈大人不仅做到了零阵亡,还活捉真的菩萨王押送回京,可谓让人惊掉下巴。

  能活着挣战功,拿封赏,可远比战死疆场让家人领些抚恤金要好得太多。

  更让他们感到嫉妒的是,此番沈大人还自掏腰包,给了受伤的将士足够的药钱补贴。

  所以,他们为何要瞧不起沈大人的女儿身?女子怎么了,有将帅之才,有领兵之能,还有怜弱之心,才是最重要的!

  他们跟着萧小将军刀口舔血,尸山血海中走出来,身上伤疤无数,从未用过充足的草药,得到的药钱补贴加起来没有沈大人一次性给的多,是萧小将军没沈大人有钱吗?四年征战,萧小将军得到皇上奖赏无数,相较起来,门庭冷清多年的沈家才是真的落魄世家。

  至于朝廷给的赏银,军中将士多的拿到四五回,少的只拿到过一回,可便是拿到了四五回赏银的,加起来也没此番清剿叛军得到的奖赏多。

  这一仗,赢得实在太漂亮了,太振奋人心鼓舞士气了,皇上会厚赏实乃情理之中。

  未能同行的将士们酸得眼睛都红了,不曾想,此事竟还有后续。

  沈如筠醒来时,太阳即将下山,得知皇上已经论功行赏,她叫来许少青,给了对方两千两银子:“这张银票你拿着,去钱庄兑成银子,依照此次战事表现分发下去!”

  言罢,不待对方做出反应她又补充道:“你拿一百两。”

  “大人!”许少青轻呼,视线扫过两千两面值的银票,没有伸手去接,而是表情严肃道:“陛下已经赏赐过了,您不必再从自己的私库里掏钱。”

  “陛下给我的赏赐最多,黄金千两,我不过拿两千两白银出来与众将士同乐罢!”沈如筠将银票塞入少年手中,语气平静温和: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,可你不想要这些钱,有人想要,并非所有人从军都是为了报国,普通百姓求生的路统共就那么几条,我只要少买几幅字画,就能让他们多一份顺遂开心,有何不可呢?”

  “下官明白了!”许少青颔首,作势便要离去。

  “少青!”沈如筠出声将人唤住,在少年转头看来之际提醒道:“你那份银子,一定要自己留着,要让他们知晓,多劳多得,他们日后操练才会更上心,杀敌才会更勇猛。”

  “下官记住了!”许少青用力点头,抬脚缓步离去。

  很快,一张薄薄的银票在钱庄兑换成一大箱碎银。

  许少青带着另外三位小将一道将银子运入军营,以沈如筠的名义分发下去。

  按照此次战事表现,兵卒们最少得一两银子,最多得十两银子,百夫长更为骁勇,最少得十五两银子,最多得二十两银子,四位小将最少得五十两银子,最多得一百两银子,余下的,暂时由许少青代为保管,等那些在郾城养伤的将士回来再分发下去。

  军营内未能参与清剿叛军的将士们瞧得眼热,肚子直冒酸水,悔得肠子都青了,心中暗忖下次再有随沈如筠出征这种好事,一定第一时间上赶着报名,挤破头也要挤入队伍里。

  这两千两银子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将萧亦然在军中四年的威望与谋划挤压破碎。

  万事万物都是经不起比较的,在沈如筠到来之前,军中将士坚定地认为萧亦然更好,有勇有谋,对将士们也还算大方,然,沈如筠不仅在勇武与谋略上远胜萧亦然,对待将士们的大手笔更衬得萧亦然像个小气鬼。

  萧亦然善于钻营,将银钱全都使在刀刃上,他会在大胜后让将士们敞开了喝酒吃肉,但自掏腰包的奖赏,只会给军营中身居要职的将军们。

  军中将军几何,普通大头兵几何,一个大头兵是比不上一个将军,可千千万万个普通大头兵,便是人心所向。

  十丈开外,萧亦然看着军营内一张张或欣喜或嫉妒或踌躇满志的面庞,数月前还意气风发的面上如今只剩下颓然。

  “萧小将军!”许少青正准备策马回城,瞧见那立于树丛后的男子不由一诧。

  萧亦然本可以避开,不被对方发现,可鬼使神差的,他立在了原地,就这么抬首迎上男子的视线。

  他扯了扯唇角,喉中发出艰涩的声音:“许少青,沈如筠她计谋,比之我强上许多?”

  “单就费城一战而言,的确是这样没错!”许少青沉声答道。

  “呵!”萧亦然苦笑,面上浮现一丝自嘲:“许少青,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,看在你我曾并肩作战,相互交托性命的份上,你可能如实回答我?”

  “萧小将军!”许少青翻身下马,拱手冲男子施以一礼,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:“你想问什么,可以直说,至于能不能如实回答,要视问题而定!”

  “沈如筠她对我,是想赶尽杀绝,还是可以留有余地?”萧亦然艰涩开口,声音极轻极轻,带着自己都不忍直视的羞窘。

  “这个问题,恕下官无法代替沈大人回答。”许少青再度拱手,见男子面色颓败,还是忍不住出言补充道:“不过,下官可以确信的是,在沈大人心中,大义远胜私情。”

  言罢,他略一颔首,翻身策马离去。

  大义远胜私情?

  萧亦然蹙眉,心中有巨浪翻涌。

  他并不愿意对着沈如筠弯下脊梁,哪怕只是口头上稍稍服软,可,他才被褫夺虎符,又被太子**割席,前些时日父亲更是头脑发昏,与秦家搅和在一处,他若再不表明态度,萧家倾覆是迟早的事!

  思及此,萧亦然闭上双眼,沉重地叹了口气。

  鲜衣怒马花团锦簇的日子似乎还在眼前,又似水月镜花,黄粱一梦。